周為和方磊喝得很痛快,半小時沒到,兩個人就先后沖到衛(wèi)生間吐了。
“不能喝你們不早說,”趙紅旗說,“看你們上來就干杯,我還以為碰上高手了呢?!?/p>
張景乾叫老板娘泡壺熱茶來。
老板娘泡了壺茉莉花,還洗了山楂。
“吃山楂解得快?!彼驯P子放到周為和方磊的面前,跟趙紅旗說,“別往死里灌人家,跟土匪似的?!?/p>
“你跟我這么說話,”趙紅旗說,“就像土匪老婆似的。”
“土匪老媽還差不多。”老板娘笑著回敬了一句,抓了把瓜子,到外面跟廚師聊天去了。
我們吃完飯出來,天黑得透透的,星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射過來的長矛,穿透黑夜的帷幕,露出點點銀亮的矛尖。鎮(zhèn)子很靜,在酒桌上聽了那些故事以后,這種靜謐變得陰險和殺機重重了。
小莫家的旅館是一棟兩層小樓,一共八個房間,廁所是公用的,沒有洗澡間。惟一一間帶浴室的房間,是小莫自己用的,他帶我們?nèi)タ此脑∨瑁榻B那兩條金龍魚的樣子就好像它們是他的兒子。
第二天一早起來,夏末秋初的季節(jié),洗臉的水居然冰手。洗過臉后,神清氣爽,我們散步走過兩條街,去昨天吃過飯的飯店。街上不少騎自行車上班的人,鈴聲嘀鈴鈴響,樹上還有霧氣沒有褪盡,像絲絲縷縷的白絮??諝庥譀鲇譂?,有重量似的。
趙紅旗和張景乾先到了,餐桌上面擺著煮雞蛋,饅頭,蔥油餅,小米粥,幾個涼菜都是大盤的,老板娘跟我們打了聲招呼就進了廚房,接著聽到里面一陣聲響,她又端出四盤熱菜來。
“弄得太隆重了,”我說,“平時我們都不吃早餐的?!?/p>
“也沒什么好吃的,你們將就將就,”趙紅旗說,“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弄個野狍子,烤著吃吃?!?/p>
“千萬別,”我們幾個直擺手,連說好幾遍,務必讓趙紅旗相信我們是認真的,不是跟他客氣。
“那吃蛤蟆吧,現(xiàn)在的蛤蟆最肥?!壁w紅旗問小莫,“哎對了,老吳不是會捉蛇嗎?讓他捉兩條來。”
“千萬別千萬別?!蔽覀冇珠_始猛擺手。
“我最怕蛇了?!蔽艺f。
“切成段燉熟了,你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兒?!毙∧f,“女孩兒吃毒蛇還美容呢,臉上不長疙瘩。”
“我寧可長疙瘩。”我說。
周為和方磊也堅決反對吃蛇,“從現(xiàn)在開始除了綠葉兒的東西其他的我們都不吃了?!?/p>
張景乾讓我們逗笑了,對趙紅旗說,“給他們弄點兒新鮮榛蘑燉老母雞。”
吃完了飯,張景乾去上班,趙紅旗開車,帶著小莫跟我們?nèi)ド缴?。公路像層層捆縛山的繩索,我們像砣螺似的轉(zhuǎn)了一圈兒又一圈兒,往下面看時,松樹鎮(zhèn)變成了一個漏斗的底坐。又開了一會兒,一些小煤窯開始出現(xiàn)在我們眼前,規(guī)模不大,大部分是斜井,往外運煤的小火車車廂,跟棺材差不多大小,開動的時候晃里晃當?shù)仨?。工人們每天坐著這些小火車進掌子面工作,下班再坐這小火車出來。
趙紅旗和小莫誰都認識,方磊和周為拿著攝像機取景的時候,他們跟煤窯主,或者主管聊天。
他們無一例外地問我們是干什么的。趙紅旗說我們是拍電影的,他們的回答全都一樣,“這地方有什么好拍的?!”
“是煤礦里一些中學生的故事。”趙紅旗說。
他們很快談起真正關心的事情,貯藏量怎么樣?煤質(zhì)如何?找到買家沒有?今年冬天的煤價是漲還是降?他們都為錢焦慮,工人的工資拖欠得太久了,再不趕緊把煤發(fā)走弄回錢來,不知道哪天刨煤的大鎬頭就刨到他們的腦袋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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